Thursday, April 20, 2006

骗子表哥

阳光一样的灿烂笑容,无论遇到什么坏事都乐呵呵的样子。   
长着一副时下流行的、让女孩尖叫的面孔,无法让任何人对他发脾气的帅哥。   
高大帅气,身材一流,光彩夺目的何永祺。   
他是小阿姨的宝贝儿子,是我的表哥,同时,也是我的大学室友。
  
为什么我要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,甚至在同一班?
如果小阿姨早两年生他,而不是让他只比我大十五天,我一定感激不尽。   
为什么老妈要托关系把我们两安排在一套公寓?   
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有义务照顾这个表面看来精明,实际上是我所见过最白痴的白痴?   
仅仅在住进公寓的第一天,我就起码叹了十万个为什么。   
“表弟,看见我的鞋子吗?”   
“表弟,这是学校准备的床单吗?怎么用?”   
“表弟,你会调洗澡的热水吗?”   
“表弟……”

第一天,我帮他找鞋子、铺床、调洗澡的热水……甚至帮他在浴室外递擦身的大毛巾。   
这家伙在家里一定是个白痴!   
恐怕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,才能不被他使唤来使唤去。   
好不容易挨到上床睡觉的时候,我非常良心地将靠窗的床让给他,自己睡了角落的那张。   砰! 晚上,忽然听见庞然大物落地的声音。   
我连忙起来开灯:“怎么了?”
“这床好小。”他躺在地上揉脑袋,眯着眼睛诉苦:“我一翻身就掉下来了。”   
白痴……   我翻个白眼,叫他重新上床,拉了一把椅子挡在床边。   
“行了,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。”   
关了灯,重新睡觉。刚要睡着,又听见“砰”一声。   
这次倒不象庞然大物落地的声音。本着负责的态度,我只好非常不愿意地再度起床开灯。   “又怎么了?” 我走到他床前低吼。
他还是在揉脑袋:“这床好小,我一翻身,头就撞到墙了。”   
我面部一阵抽搐。忍着对天怒吼的冲动,冷静地转身拿了一卷透明胶过来。   
“这样就不怕撞了。”我扯下厚厚一叠纸巾,用透明胶严严实实地贴在他额头上,
警告道:“给我好好睡觉,再吵醒我就扁你!”   
松了口气,关灯睡觉。   
一晚总算过去,也许是“扁他”的警告有效,没有“砰”的声音传来。

早上起来,看见那块白色的“防碰撞纸巾”还贴在他额头,不禁笑出来。
可是……当我把透明胶撕下来时,就笑不出了。   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皮肤过敏?”   
他对一额头的红色小斑点倒不怎么介意:
“我怎么知道会过敏?以前没有试过把透明胶贴在脸上。”   
“你白痴,皮肤不好自己不知道啊?”   
“表弟,不用为我担心,很快会好的。”   
“鬼才担心你!小阿姨和老妈说了不放心我们两刚进学校,说了要来看我们。火车下午就到!”
我在寝室里团团转,跑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警告:
“我告诉你,不许说透明胶的事,不然我和你没完。”
他忽然露出狡猾的笑容:“原来你怕我妈和姨妈。”   
“闭嘴。”   
“我要告诉她们你对我不好,你答应照顾我的,可是你用书打我的头,还用透明胶贴在我额
头上,用拳头恐吓我。”   
我霍然跳起来:“你胡说!我什么时候用书打你的头了?”   
“就昨天,刚搬进来的时候。”   
“谁叫你拿着书到处捣乱,明明知道我在整理东西,我算打得轻了。”
我哼一声:
“好哇,你还敢记仇?那我帮你找鞋子、铺床、调洗澡的热水、递大毛巾,你就不记得了?”

他这个时候一点也不白痴,反哼一声:“那好,我把你的好事坏事都告诉她们,看她们怎么说。” 我抡起拳头就想扁他。   不是想,我确实扁了,狠狠一拳抡在他眼角。   
他一下子懵了,眨眨眼角开始发紫的眼睛,盯着我。   
“不服气?不服气就打一场!”
我小心准备战斗,他身形高大和我不相上下,说不定这个小子生活是个白痴,打架是个霸王。  他盯我一会,没有动弹,反而低头看着地上。   
沉默的态度,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。我哼哼哼哼几声,表示自己绝不心虚,簌地溜出寝室。   无论溜到哪里,小阿姨和老妈到的时候总不能不现身。
我回到寝室的时候,她们已经坐在那里对何永祺嘘寒问暖,视线尤其集中在肿起来的眼角上。
肿起来了?我怎么不记得自己用了这么重的拳?   
难道这小子为了诬陷我特意给自己加了两拳?   
“妈……小阿姨……”硬着头皮,我走了进门。   
三双眼睛立即转到我身上,老妈先发制人:“瞳瞳,你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   
“妈……是他……”
“永祺第一次不在家住,你多少高中时住过校,应该照顾他。”   
小阿姨插话:“姐,瞳瞳已经很帮忙了,你别骂他。”   
我狠狠瞪何永祺一眼,解释道:“妈,其实事情是这样的……”   
“你别狡辩!”老妈拿出威势,
吼得我浑身一震:“不许你欺负永祺。自己有手有脚,为什么要他帮你搬箱子?现在好了,
箱子掉下来砸到眼角。如果伤到眼睛,你拿什么赔?”

“什么?搬箱子?”我惊讶地看着何永祺,他对我耸肩。   
“哎呀,姐,你就不要骂了。”小阿姨止住老妈的滔滔不绝,对我笑着招手:
“来,瞳瞳,到小阿姨这来。小阿姨知道你最乖最能干,你表哥是个十足的生活白痴,要他住校,只能有人在身边我才放心。早说了不许他报考外省大学,他偏要挑你报的这家。”   
“偏挑这家?”我再狠狠给他一眼。   原来存心跟我过不去。
他又对我无所谓地耸肩,这次附带一个无赖的笑容。   
“瞳瞳,小阿姨没有别的要求,就是永祺生活上有几个地方请你帮他注意一下。他的皮肤不好,不能随便用别的香皂,你不要再把自己的香皂借给他了,瞧他一用就长了一额头的红斑。”   香皂?我终于知道,这个白痴很会说谎,而且说的时候面不改色。   
“还有,他睡觉的时候喜欢翻身,这里的床比家里的小,很容易……奇怪,永祺,你昨晚睡小床习惯吗?我看你起色不错,应该睡得挺好。妈妈还以为你睡不习惯呢。”
“妈,小床很舒服,我睡得很好。”   
“哦,瞳瞳,还有一点,他从来没有洗过自己的衣服,这大学也真落后,到现在都没有洗衣机。姐,你说我们要不要买一台洗衣机给他们放在公寓里用?”   
“不用了,瞳瞳会洗衣服,不就两个人的衣服吗,还怕把他累死?”   
我哀嚎一声。 “那就麻烦瞳瞳了。永祺,你也要快点学会照顾自己,不要老麻烦瞳瞳。”   
“知道!我会学的!”   
“对了,还有一点……”   “还有……”   “最后一点……”   “差点忘了,这点可不能漏……”
等小阿姨和老妈离开,我已经双眼呆滞。   
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?   

我喘着粗气:“为什么诬陷我,说我要你帮我搬箱子?”   
“难道要我告诉妈和姨妈你打我?”他指指眼角。   
“你就不可以找点对我有利的借口,说你自己不小心撞在窗台上好了。”   
“我又不是白痴,怎么会自己撞到窗台上?”   我怀疑地上下打量他。
对于一个晚上睡觉不是掉下床就是撞上墙的白痴,很难想象他不会把眼角送到窗台上撞两下。
“表弟……”   “叫我名字,不要表弟表弟的,恶心死了!”   “瞳瞳……”   
浑身鸡皮疙瘩凸了出来,我打个寒战:“闭嘴,叫全名。”   “梁少瞳。”   
这才好一点,我问:“什么事?”   
他忽然露出一个阳光得不可思议的笑容:“可以和你一起住,我好高兴。”   
心脏砰地一声猛跳起来,象被人启动了强力马达。   
我狠狠转头:“我可一点都不高兴。”

没有办法,再不高兴也不可能反抗小阿姨和老妈的双重压制。悲惨的大学生活还是开始了。   我发现自己的涵养越来越好,适应力也越来越好。   
至少想吐血的次数从平均每天三十七次下降到每天二十七次。   
何永祺,何永祺,哼!   
因为他,我每个星期要打两通昂贵的长途电话,
向小阿姨和老妈报告他的行踪、健康、学业、交友……   
因为他,我时时刻刻提心吊胆,完全失去上大学的乐趣。   
因为他,进入这家朝思暮想的科技大学后的第一个星期,
我已经开始憎恨这里过度优越的住宿条件
――> 什么时候学生宿舍居然进步到两人拥有一套公寓?   奢侈!
如果在宿舍里被迫面对他,那上课的时候离他远一点总可以了吧。
反正他高大英俊,笑起来象个天使,而且刚刚开学没有人知道他实际上是个白痴,
喜欢和他交朋友的大有人在。   
正式上课不过三天,希望在课堂中得到歇息的我幻想破灭。   
香口胶已经够麻烦,如果是一块与你体形相同的香口胶,而且死也要黏着你坐,那就更麻烦了。 最麻烦的是,这个甩不掉的香口胶似乎对书本和课堂没有兴趣,经常发呆。
天知道他高考的好成绩是哪里蹦出来的?我打赌不是他自己考的。


发呆还好一点,最怕他趴在桌子上睡觉,虽然不打呼噜,
却一直用脸挨着我的手臂磨磨蹭蹭,象一只巨型宠物猫。
每当这个时候,全班所有女声羡慕的眼光都集中到我们两身上,
比所有男生怪异的目光更令我受不了。   
他闭上眼睛睡得很舒服,倒霉的是我,每次都要一个人承受不应该让我承受的一切。   
“不许你靠着我坐,上课要睡觉自己坐后面去。老师的凌厉眼光快把我杀死了。”   
“我不靠着你根本睡不着。”   “你……”我给他后脑一记大力金刚掌。   
他摸摸后脑:“我要打电话告诉姨妈,你打我。”   
“去啊,你立即去。我宁愿被老妈骂死也不想当你的保姆。”   
他闭嘴,每到这个时候,委屈的神情就露出来了。
牛高马大,居然装可怜,我看了只想撞墙。   
下一堂课,他又挨到我身边坐下。   
这次,勉强支撑了半堂课,老实坐着听课,没有发呆睡觉。
下半堂――不出所料,还是睡着了。   
我再度哀嚎,只好从此绝了当好
再度哀嚎,只好从此绝了当好学生,天天坐第一排的念头,
移师教室的最后一排,以躲避各种可怕的眼光。     
“表面声波类型的屏幕,通常采用两轴设计,分别有一条声波带分布在X轴和Y轴,当……”
安静的课堂里,老师忽然停下在黑板上如狂草一样的板书,
把头转过来:“昨天我布置了预习,谁可以告诉我声波带如何工作?”
眼镜下的黑色眼珠开始扫视全场。   
所有人老实地低头,尽量不引人注意,除了他。   “何永祺。”   
就知道他这个笨蛋根本没有听课,走神走到大西北去了。我伸脚,狠狠踢了他一下。   
啊?”他蓦然抬头。   “声波带的工作原理是什么?”   
瞧他一脸无辜向我看过来,我咬牙,不得不竖起两根手指――两轴设计,笨蛋!   
他恍然大悟:“哦,两道!”   “两道?”老师皱眉。  
我暗中哀嚎,反复晃动两根手指,用嘴形无声说:设计……设计……

他反应过来:“两道设计。”   “两道设计?”   天,这人压根没有看书。
全班同学习以为常地开始抖动肩膀―――忍笑。   
为了疼爱我的小阿姨,我不得不冒险,低声道:“X,Y。”   
他总算听到,不假思索地照搬:“X和Y。”   
老师的脸色缓和一点,再问:“X和Y代表什么?”   
我松了一口气,多简单的问题,X和Y代表坐标系的两条轴,初中生都可以答出来。
结果证明我这表哥是个白痴。   
“染色体。”他耸肩。   
全班哄堂大笑。我啪嗒一声,无力地倒在课桌上。   丢脸……

世上最悲惨的事,莫过于丢够脸后,还要在饭堂里拼死拼活帮一个白痴送饭到教师休息室。   今天中午的饭当然要送到教师休息室,因为他被老师留下“再教育”,而小阿姨说,
这孩子一旦不按时吃饭,胃就会疼。   
端着饭盒走到一楼的教师休息室,远远就听到老师的笑声。
转进门,今天在课堂上发紫的脸此刻特别红润。
桌子上铺开一局象棋,正杀得如火如荼。坐在对面的当然是那个最最碍眼的何永祺。   
“饭来了!”他看见我手里的饭,欢呼一声,站起来接过。   
“好了,你慢慢吃吧,下次上课一定要预习,知道吗?”老师呵呵笑着站起来。   
“知道!一定预习!”   
老师,你不要信,这个家伙每次都是答应后就把事情忘记的。   
世界上有一种人是专门生出来迷惑人的,
让大家对他生气后都无可奈何的原谅,何永祺就是这样的人。   
每次他得罪老师,把老师气得几乎送急救室,往往转过身来,
又被他三言两语,或者一个笑容哄得高兴不已。

骗子!   
“表弟,今天怎么没有排骨?” 他低头用勺子挑饭盒中的菜。   
“叫我的名字,不许叫表弟。”我没有好气地瞪他:“今天饭堂没有排骨。”   
“不对,星期二的菜单上有排骨。”   背菜单这么厉害,怎么不见你去背书?   
“排骨卖完了,我买不到。”  
“买不到?”他抬头看我,露出在同学面前不会出现的委屈神情,好像我做了天大的坏事。   
拜托,不过是个排骨,你少吃一顿会死?   
“排骨……”   “别对我撒娇,我不是小阿姨。”   “我要吃排骨。”
受不了这么大的男人居然还撒娇,我朝天翻个白眼,毫不犹豫地给他后脑上来了一下。   
我吼:“说了没有就没有!再嘀咕明天自己打饭!”   
这下总算老实了。   
他低头,满满一盒饭风卷残云地被迅速消灭,将空空的饭盒递给我。   
为什么我要理所当然地当他的保姆?一边第一百万次叹气,一边接过他的饭盒。
饭盒不能让他自己洗,自从第一次看过他自己洗的饭盒,我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。   
如果让他自己洗饭盒,里面残留的洗洁精和饭粒油污会让他三天内中毒住院。   
而他中毒住院,我老妈那个疼爱外甥远远超过疼爱儿子的人一定会要我的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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